特写丨沙特能源转型：石油大国谋求“新”经济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曹恩惠 利雅得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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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利雅得瑞亨酒店（Movenpick Hotel）的高楼层向西眺望，不远处可见新建而起的阿卜杜拉国王金融区（KAFD）；再往南6公里处，便是沙特标志性建筑“王国大厦”。

利雅得夜景 图片来源：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曹恩惠 摄

如果说，在沙漠腹地豪建现代化高楼是这个石油大国加快城市化建设的显性特征，那么，近些年来频频提及的能源转型，恰恰是改变沙特内在发展基因的隐性内核。

在这一话题上，沙特总有着强烈的反差感——极度依赖传统化石能源的国度，是能源转型的积极拥抱者，它虽不支持淘汰化石能源，但又坚定不移地朝着“2030愿景”进发。

然而，在“新旧”矛盾面前，沙特的心态却不矛盾。

当地时间5月6日，沙特阿拉伯能源部长阿卜杜勒-阿齐兹·本·萨勒曼在博鳌亚洲论坛利雅得会议给出了一种解释，能源转型的趋势正促使石化燃料跨越传统的价值链，并获得另一个“超过50%”的市场。

阿卜杜勒-阿齐兹的测算，或是支撑沙特能源转型的底气之一。这一市场，正是由以电动汽车为代表的新能源产业所带来的新需求。

沙特的能源转型“声浪”

从世界经济论坛全球合作增长和能源发展特别会议，到博鳌亚洲论坛利雅得会议（下称利雅得会议），一个月内接连把两场国际会议“搬到”利雅得，沙特无疑是想展现其在能源转型上的先锋角色。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还了解到，这是博鳌亚洲论坛首次落地沙特，阿卜杜勒-阿齐兹·本·萨勒曼以及本土企业沙特基础工业公司（下称SABIC）首席执行官阿卜杜拉哈曼·阿尔-法季分别出席了两场重要的能源对话。

2016年，沙特凭借“2030愿景”一举吸引了全球目光。这个对石油产业高度依赖的国度，宣布开启历史性变革。此后，在该愿景的引领下，沙特政府先后发布《萨勒曼国王可再生能源法案》、《国家可再生能源计划》等一系列文件，并提出“绿色沙特倡议”和“绿色中东倡议”，以期加快转型步伐。

沙特“2030愿景”的主线，是减少对油气产业的依赖，并促进经济多元化。甚至，一些可见的目标规划还被“加码”。例如，沙特原先期望到2030年实现可再生能源装机规模超过58GW，如今这一数字已经翻倍为130GW。

外界计算出这一数字背后带来的价值。标普基础设施和项目融资评级总监索菲亚·本赛德 （Sofia Bensaid）则表示，“如果可再生能源发电装机达到130千兆瓦（即130GW），那沙特每年的电力成本将可以减少约300亿美元。”

2023年12月，阿卜杜勒-阿齐兹在“2023年沙特智能电网会议”上的发言亦为外界所关注。据媒体报道，他在这场会议上再次强调了沙特的转型计划——以每年新增20GW的速度发展可再生能源，实现2030年之前130GW的装机规模；已准备好出口高达150GW的绿色电力或氢气；政府和私营部门将会实施80多项促进能源转型的措施，投资总额将超过1880亿美元。

“能源转型对沙特而言十分必要。”阿卜杜勒-阿齐兹在利雅得会议开幕式的对话环节中指出，“全球的油气供给以及化石能源的使用都将会减少，沙特必须要聚焦可再生能源发电等领域。”

数年前，阿卜杜勒-阿齐兹曾在公开场合强调，“沙特阿拉伯不再是一个石油国家，而是一个能源生产国。”为此，沙特已经从两个方面开展“变身”计划：一方面，该国大力推动传统能源低碳化利用，特别强化对CCUS （碳捕集、利用与封存技术）项目的建设；另一方面，则是积极探索太阳能、风能等清洁能源的有效利用，特别是在未来新城建设中的应用。

根据分析机构GlobalData的最新数据，自2022年以来，沙特已经新增了2.1GW的可再生能源发电能力，较十年前增长了3倍。且该国的可再生能源发电量占比正在逐渐提升，前述机构预测这一占比将由2023年的3.2%提高至2035年的35.4%。

需要提及的是，能源转型背后牵动的资本投入不在少数。

“能源转型需要打造新的基础设施，动辄需要数十亿美元的投入，我们必须充分考虑到未来基础设施转型涉及的各种因素，以确保我们能够持续稳定地提供能源。”阿尔-法季认为。

国际能源署在今年年初发布的《2023年可再生能源》年度市场报告中指出，未来5年全球可再生能源装机容量将迎来快速增长期，但仍需解决新兴和发展中经济体的融资等关键问题。

在此次利雅得会议上，阿卜杜勒-阿齐兹则透露，“我们与沙特公共投资基金（PIF）一起，将和中国在许多具有挑战性的问题上进行合作，包括采矿、制造和沙特本地化项目。”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注意到，2023年12月，沙特公共投资基金（PIF）负责人曾对媒体宣布不久将在中国内地开设办事处。

这只资产规模超过9000亿美元的中东第二大主权财富基金，超过七成资产投资于国内，推动沙特非油经济的迅速发展。

从石油经济到绿色经济

就在利雅得会议酒店的隔壁，一家比亚迪新能源汽车门店的外墙体正在抓紧修缮。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看到，独栋的建筑外配备了十多个停车位，部分停车位上已经安装上了充电桩。

走进门店，国内可见的几款主流比亚迪新能源样车已经摆放就位，静待两周后“开门迎客”。一位门店负责人向记者介绍，这是沙特第一家销售比亚迪新能源汽车的门店，整体的销售价格与中国相差无几。

根据公开新闻报道，今年2月20日，比亚迪在沙特举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品牌发布会，一共展出了汉、元PLUS（海外版本为BYD ATTO 3）、海豹、秦PLUS以及宋PLUS共五款全新新能源车型，标志着该公司正式进军沙特乘用车市场。

尽管在这个“水比油贵”的国家，新能源汽车的大面积推广短期内必然会面临一定难度，但在上述门店负责人看来，“这是一种趋势，未来大家很快会接受电车。”

在沙特同样关注汽车电动化趋势的还有化工企业。如同阿卜杜勒-阿齐兹在利雅得会议做出的测算，以一辆乘用车为例，石油所直接体现出来的价值可能占比并不多，另外50%的汽车零部件则由化石产品生产而来，“而在电动车的材料应用上，这一比例则可能超过50%。”

阿卜杜勒-阿齐兹口中这个“超过50%”的市场，正是包括SABIC等化工企业在能源转型大背景之下所寻求的替代市场，甚至带来了明显的增量。

值得一提的是，在参加利雅得会议前一天，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参观了SABIC的创新之家（Home of Innovation）。在这里，记者看到了中东第一家获得LEED绿色建筑最高认证标准铂金认证的零碳小屋。从光伏绿色电力使用，到雨水收集和循环利用系统，以及采用可再生、可循环材料制造的家具电器，这所零碳小屋堪称是“绿色经济元素”的集成之作。

在SABIC内部看到一所零碳样板屋，这已经从侧面反映整个沙特在大力推进能源转型时对如何转向非油经济的思考。

“当前，石油和天然气行业正致力于实现减碳和清洁能源，终端消费者同样希望能够买到清洁、可持续的产品。化工行业介于石油和天然气行业与终端消费者和供应方之间，为石油和天然气行业创造解决方案。”阿尔-法季的答案很直接，“这进一步凸显了化工行业在推动能源转型和实现可持续发展过程中的关键作用。”

在阿尔-法季看来，“可再生能源需要原材料，而这些原材料并不是可再生的。我们需要做更多的探索，需要投入更多成本、供应链和物流支持。我们需要时间，甚至是几代人的努力，才能够实现真正可负担的能源转型。”

在今年COP28大会（《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第28次缔约方大会）上，沙特曾旗帜鲜明地反对部分针对减少化石燃料所提出的措辞。在本次利雅得会议上，阿卜杜勒-阿齐兹也重申，能源转型并不代表着就是对化石能源的淘汰。“沙特正在使得传统化工品再次跨越价值链。”

实际上，全球能源转型不仅仅是可再生能源规模化建设，亦关乎整个供应链上的协同。而眼下，这种“绿色经济”趋势正在加深两国的产业合作。

今年2月，总投资约448亿元的“SABIC福建石化综合体”项目主体工程在中国福建动工。该项目拟在古雷石化基地建设年产150万吨乙烯及下游深加工联合体装置，其产品将广泛应用于电子电气、人工智能、通讯、医疗、汽车、新材料等领域。

另一方面，中国光伏企业亦掀起了去沙特投资建厂的热潮。包括TCL中环、天合光能、协鑫科技、中信博等光伏制造企业计划在沙特建设生产基地，产业链几乎覆盖光伏上中下游的主要材料。

“人才投资、技术投资和推动效益增长的投资等，就像一个个散落的点，我们必须把这些点串联成线，方能确保我们正在做的是可持续的，并且有利于我们在全球范围内的利益相关者。”阿尔-法季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