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评丨《追月》:戏曲人生 上下求索
阿茶
电影《追月》是一部女性视角的戏曲题材电影,因主演何赛飞摘得36届金鸡奖影后而备受关注。谈及中国艺术文化为世界作出的贡献,中国戏曲永远有其一席之地。近年来,传统文化推广呈现出新思路和新面孔,龙年春晚戏曲类节目邀请到新晋越剧女小生陈丽君登台,赢得年轻观众的广泛好评。何赛飞曾在多个场合公开力挺传统戏曲,更与茅威涛一起支持年轻演员,其扮相、身段和突破传统的表现力,的确展现出对戏曲的深深热爱。然《追月》的票房并不如意,累计票房百万级别,排片情况更加令人唏嘘。正因如此,《追月》这部戏里戏外皆默然的影片,更加令人慨叹。
越剧名伶“戚老师”一日回归故里,那里的水,那里的云,一丝丝勾起这位台上嫦娥、台下母亲的万千思绪。影片并未从残酷处起笔,戚老师一登场,仍是万千星光的女演员模样,风姿绰约,意气昂扬。“戏瘾”这个东西,说不清,道不明。剧团排演,戚老师从客席指导,到主导全场,最后实在按捺不住,决定亲自登台。其间人事变迁,旧怨新愁,台上台下,人生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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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月》的主线看似是戚老师与三个孩子的亲情纠葛,实则探讨的是理想与现实,舞台与人生的命题。影片邀请到越剧男小生娄宇健加盟,扮演戚老师的次子夏生。他自小缺少母爱,在亦母亦姐的师姐庄凌凌的关怀下成长,与庄凌凌发展为恋人。他内敛、腼腆,面对熟悉而陌生的母亲归来,毕恭毕敬,端茶递水。戚老师的三个孩子分别名为秋生、夏生和冬妹,就连名字似乎也是随缘而来,应季而生,并不值得戚老师花太多的心思。甫一到家,戚老师仍满眼是戏,夏生的剧照、夏生的身材,处处都是戚老师指摘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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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与亲情是戚老师的现实,舞台与梦想是戚老师的生命。她早年的成名作《奔月》,演出之时,万人空巷,盛况空前。为了让《奔月》走向更大的舞台,戚老师抛下家庭,远走他乡。她始终挣扎在戏与人生之间,会因秋生的冷酷落泪,会为夏生煮一餐晚饭,也会为冬妹的悲剧自责不已;然而无论时空如何变换,宇宙何种斗转星移,戚老师仍为戏痴,仍为戏狂。
《追月》并没有回避残酷的现实。无论是剧团演员为讨赞助参与陪席,还是戚老师为《奔月》所作出的种种牺牲,都是名利之下渺小的自我与难追的梦想。嫦娥奔月,是我们耳熟能详的神话故事。《淮南子》记,后羿向西王母请不死之药,嫦娥窃之,飞升奔月,托身于月宫,化为蟾蜍。美貌嫦娥化为蟾蜍,尽管“碧海青天夜夜心”,人们却从未改变对她的咏叹。“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月窟仙子缝缟袂,秋闺怨女士啼痕。”月宫与嫦娥的传说,永远是中国文化中对美的追求和对孤独的叹息。
可以说,戚老师所代表的不仅仅是“不疯魔、不成活”的戏剧人生,更是在追梦过程中那份无法言说的孤独和痛苦。秋生逼问母亲,为何抛下父亲与家庭?戚老师声泪俱下,说出那句“为你父亲创作的《奔月》走向更大的天地”时,戚老师也不知这过往的选择是对是错,是真是幻了。《追月》剧本的最大亮点,就在于将人生的困惑直抒给观众,或执着,或洒脱,都是一种选择。
以叙事结构来看,影片从戚老师回到家乡,与性格迥异的两个儿子爆发的种种碰撞开启故事,到设计窃取首演女一号的位置,情绪饱满,重点突出,情节合理。重登舞台的高潮过后,影片迅速拉回现实,突然将戚老师罹患重疾和为子伤人的情节铺排出来,戏剧张力反而减弱。强势又敏感的秋生与执拗又浪漫的母亲之间,情感的复杂与丰富性没有得到很好的呈现。戚老师卧病在床,形容枯槁,一头青丝不过假发遮目;与她生活几个月的儿子夏生竟毫无察觉,秋生也一味沉浸在往昔对母亲的怨恨当中,人生的无奈与凄凉,只有自己与明月知道罢了。
如果将叙事方式多做一些穿插,减弱世俗矛盾冲突,缩减一些以舞台展现的前尘往事,可能更加吸引观众的目光。
秋生与夏生、冬妹,既是母亲心中的牵挂,又是戚老师追求自我的藩篱,看似矛盾,更显真实。奔月的嫦娥,吞灵药,生翅膀,正是世俗牵绊与理想人生的挣扎与矛盾。所谓“共在人间说天上,不知天上忆人间”,恰同此情。
《追月》没有将故事局限在传统戏曲当中,单纯强调“戏比天大”的主题,而是借由戏曲人生的外壳,讲述了上下求索的人生:有开场时的荣光,有逐梦途中的喧嚣,有落幕之时的悲凉。“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永远是我们面对的主题。